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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塞罗 | 《图斯库路姆论辩集》第五卷前言(顾枝鹰译)

西塞罗 RUC古典学 2023-09-13

译者按



古罗马思想者、政治人、修辞家西塞罗(Marcus Tullius Cicero)的《图斯库路姆论辩集》(Tusculanae disputationes)是作于公元前45年的一部散文体对话作品,共分为五卷。西塞罗本人在《论预言》(De divinatione)第二卷中说:






由图斯库路姆论辩组成的相同数量的书卷彰显了就幸福生活而言最是必需的[五个]主题。因为,第一[卷]论蔑视死亡,第二[卷]论忍受痛苦,第三[卷]论缓解忧愁,第四[卷]论对灵魂的其他扰乱,第五[卷]据有那个最大程度地照亮整个哲学的话题——因为[这个话题]教授的是,德性就幸福生活而言自足

(《论预言》2.2)






《论辩集》所包含的五场论辩是西塞罗给予的一连串哲学教育,以死亡教育开头,指向对幸福生活而言自足的德性。下面的文段是《图斯库路姆论辩集》第五卷的前言(5.1–11)。西塞罗在这里提出了德性与幸福生活的问题,并且用哲学勾连这两者。

译文取自顾枝鹰译本(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即出),底本系珀伦茨(M. Pohlenz)的拉丁语校勘本(1918),章节和段落的划分均与之保持一致。推送中省略全部译注。


《图斯库路姆论辩集》珀伦茨校勘本封面


《图斯库路姆论辩集》第五卷前言




1. [1]这第五日,布鲁图斯啊,给图斯库路姆的诸场论辩画上了句号。在这天,由我们来论辩的[话题]关乎那件在万事中你无比认同的事情。其实在很大程度上,我不仅从你悉心写给我的那卷[作品]中感到德性使你愉悦,而且从你的许多言辞里感到,对于幸福生活而言,德性自足。


本杰明·威斯特《西塞罗发现阿基米德之墓》(1797)


尽管这由于机运[带来]的如此多般、如此众多的煎熬而难以证实,它依旧如此重要,从而应当[为之]努力以使之得到更简单的证实。其实,在哲学中处理的一切[话题]里,没有任何东西会说得更有分量、更具光彩。[2]因为,既然这一缘故——他们在看轻了一切事物后完全置身于对生活的至善状态之探索——驱动了那些首先投身于哲学研究的人,他们当然怀着对幸福生活的希望,在这种研究中置入如此众多的关怀和劳作。而如果德性被这些人发现并得到完善,并且,如果对于幸福生活而言,德性中存在充分的保障,那么有谁不认为爱智的事业既由他们出色地安置又由我们出色地接纳?然而,如若德性屈居于各种不确定的情形之下当机运的奴隶,又无如此巨大的力量来自我关照,那我就会担心,对于幸福生活的希望而言,我们似乎不应当如祈祷那般仰赖对德性的信心。[3]事实上,当我与自己一同考量这些情形时——在这些情形中,机运暴烈地摧剥我——


喀提林阴谋


我本人开始时而不相信这一判断,并且开始惶惧人类一族的无力和孱弱。因为我担心,自然在给予我们羸弱的肉体并且给这些[肉体]套上无法治愈的疾病和无法忍受的痛苦之后,还赋予我们灵魂,[而后者]既同感于肉体的痛苦,另外也纠缠于其本身的苦闷和烦恼。



[4]但是,我本人在这点上自我批判:我根据其他人的(可能还有我们自己的)软弱而非德性本身来评估德性的强健。其实,只要存在某种德性——布鲁图斯啊,你的舅父已然打消了那种疑虑——那么它就会把一切可能降临于人类的事情置于自己之下,又因为蔑视这些事情而鄙夷人类的遭际,还因为远离一切过犯而断定除了其本身之外毫无任何东西与自己相关。然而,尽管[我们]不仅由于恐惧而且由于悲痛[分别]加重了正在到来的和眼下的一切逆厄,我们却更愿责怪万物的本性而非自己的错谬。


2. [5]对这一过错以及我们的其他缺陷和过犯的整个纠正都应该求诸哲学。因为我的意愿和努力在[我]壮年伊始就驱使我前往哲学的避难所,所以,在这些最沉重的遭际下,我们为狂风暴雨所侵袭后便遁往曾经从中离开的相同港湾寻求庇护。


佛帕《小西塞罗阅读图》(1464)


哲学啊![你是]生活的向导、德性的探索者和缺陷的驱逐者![若]没有你,不仅我们自己,而且人类的生活在整体上可能以什么规模存在?是你孕育了城市,是你把分散的人类召集成生活的联合体,是你先用住所再用婚姻又用文辞和声音之共通把他们相互联结,是你成为了法律的创造者,是你成为了习俗和纲纪的导师;我们遁往你这里寻求庇护,向你寻求帮助。正如我们之前在很大程度上托付给你,我们现在把自己这般彻底而完全地托付给你。然而,良好且根据你的训诫度过的一个日子应该被置于造成过犯的不朽之前[优先选择]。[6]从而,我们该接受谁的帮助呢,除了你的帮助——你既赋予我们生活的宁静,又破除对死亡的恐慌?而事实上,哲学距离如其施惠于人类的生活那样受到赞美的[情形]是如此之远,以至于被大多数人忽视甚至遭许多人毁谤。有谁胆敢毁谤生活的来源,既用这种弑亲亵污自己,又以不虔敬的方式毫无感念,以至于控告他应当敬畏的哲学——何况他完全无法掌握它?但是,如我所认为的,这一错误和这一晦暗倾泻在无学识之人的灵魂上,因为他们无法向后回望得如此之远,并且他们也不认为那些人——人类的生活最初由他们指导——就是哲人。


泰勒斯(Thales,约624~546B.C.)


3.[7]尽管我们看到这一事物极其古老,我们却依旧承认[它的]名称是新近的。实际上,究竟谁能否认智慧本身不仅在事实上古老,而在名称上亦然?它凭借对属神之事和属人之事的认识,又凭借对每一件事情之起源和原因的认识,在古人那里取得了这一最美妙的名称。因此,我们获悉[这些人]曾经既是也被视作智慧者:那七个人([分别]被希腊人和我们视作并称作σοφός和智慧者)、许多世代之前的吕库尔戈斯(传说在他的时代荷马甚至还活着,早于这座城市的建立)以及在英雄时代就已经[如此]的尤利西斯和涅斯托尔。[8]其实,阿特拉斯不会被传说支撑着天空,普罗米修斯不会被传说钉于高加索山上,刻斐乌斯也不会被传说与[他的]妻子、女婿和女儿一同化为星辰——


彼得·鲁本斯《被缚的普罗米修斯》


假设对属天事物的神圣认知未曾把他们的名字带进神话中的错谬。由于所有那些把[自己的]努力置于对万物之沉思中的人相继来源于此,他们就被视作并被称作智慧者,并且他们的这个名称流延到了毕达哥拉斯的时代。正如柏拉图的门生朋图斯的赫拉克勒伊得斯,一位首屈一指的学人,所记载的,人们说他曾去过弗勒伊乌斯,并且是与弗勒伊乌斯首领勒翁一起[去]的——[毕达哥拉斯]就某些事情既渊且博地作了论述。由于勒翁惊异于他的禀赋和雄辩术,就问毕氏,他最仰赖什么技艺。而他[说]自己事实上不懂得任何技艺,但[他]是爱智者。勒翁惊异于这一名号的新颖,便问爱智者究竟是谁并且他们与其他人之间有何不同。[9]然而毕达哥拉斯回答道,人类的生命在他看来就与那伴着竞技的盛况由整个希腊的群众举行的节庆集会类似;



因为就像一些人在那里凭借训练有素的身体求取荣耀和花冠[所代表]的优异,另一些人被买卖的收益和利润牵动,还有一类人——而这是最卓荦自在的一类——他们既不求取掌声也不求取利润,而是为了观察的缘故前来并勤勉地审视[人们]所做何事、如何做事,同样,我们就好像从某座城市来到节庆集会中的一处人群这里,从另外一个生命和自然中来到这个生命——[我们中的]一些人给荣耀当奴隶,另一些人给钱财当奴隶,[不过]存在极少的某些人,由于[他们]把其他一切视作乌有虚妄,就勤勉地凝神于万物的本性;这些人把自己称作勤勉于智慧的人——其实就是哲人;并且,正如在那里最高雅的做法是在不为自己带来任何利益的情况下注视,同样,生活中对万物的沉思和认知也远远胜过一切追求。


毕达哥拉斯(Pythagoras,约580~500B.C.)


4. [10]事实上,毕达哥拉斯并不只是这个名称的发明者,他还是这些事情的推进者。在这场弗勒伊乌斯谈话过后,他来到意大利,既私下又公开地用最为卓越的教导和技艺使那被称作大希腊的地方增辉。[我们]或许有其他时机来谈论他的学说。不过,从古代哲学一直到苏格拉底——他曾在阿那克萨戈拉的学生阿尔刻拉欧斯门下为徒——得到论述的[都]是各种数字和运动,并且所有[主题]都产生于此或者复归于此,星辰的大小、间距和轨道也由他们勤勉地研究,一切属天之事亦然。然而,是苏格拉底第一个把哲学从天上唤下,并将其安置于城邦之中,甚至还把它导向家舍,又迫使它追问生活、各种习俗以及诸多善和恶的事情。[11]由于[苏格拉底]多层次的论辩方式、话题的变化多端和性情的伟岸通过柏拉图的记忆和文辞而永垂不朽,便产生了更多类型[彼此]龃龉不合的哲人。其中,我们尤其追仿这一类型[的做法]——我们认为苏格拉底使用之——也就是我们隐藏自己的观点,把其他人带离错谬,并且在每一场论辩中探寻最逼近真相的东西。由于卡尔内阿得斯已经犀利无比又滔滔不绝地维护了这一习惯,我们就常常在其他地方而最近在图斯库路姆庄园按照这一习惯来论辩。并且实际上,我已经把前几卷中写完的四日谈话寄给你了;另外,在第五天,当我们坐在相同位置的时候,我们所论辩的主题就是如此——


《图斯库路姆论辩集》抄本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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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许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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